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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夜追白昼

写给每一个曾经脆弱的生命旅人,祝愿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朵玫瑰

   真正意识到一段时间的结束莫过于离开了时间里所在的城市,离别,从我第一次踏上开往南方的那一躺列车,巨大的被命名为青春的帘幕缓缓落下,像是每一个十八岁的夜晚,一片浩瀚的黑幕迅速侵吞掉夕阳欲下如鲜血如燃烧的火焰一般的绯红,以铺天盖地的气势抢夺下来,挂在上空的无尽的黑,悬在心上为整个青春的颜色蒙了尘。
    你要怎么述说一段时间?时间之前的世界就那么大,是抬起头看到的一片天,缓缓流动的云飘出了视线所及的地方就以为它不存在了。
    “祝醒,快走,快走,要赶上最近的一趟公交车”“别呀,别急,我马上就来,还差一本书,哦它在这呢”,风风火火的拉上人开始跑,跑的过程中书包也整理好了。“王老师怎么说,早出班门一分钟,就早出校门两分钟,赶上最早一趟班车,省下的时间多做习题,高考独木桥上就多你一个人”,一边说一边回头,就看见后面的一张笑脸。
    每一天都往返在街道两边的道路上,时间按照预备好的轨迹执笔为画布涂上颜色,彩色在失手掉落的灰色染料洒上去之后斑驳,飞溅到画框上干枯成一块一块的污渍,一团团的灰色中渗出点红,透出点紫,颜料混杂凝固在一起,同被封尘的记忆一道,通通丢弃在角落里。
     从前往后,时间拼命追赶着白夜下碌碌的人群,踏下一班列车,拐向另一条街道,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脚尖追赶着脚跟,“快,快,快,急症室预备出来”“在家突然病发,之前有心脏病史,”入眼的白色,结束在空荡荡的走廊尽头的病房外,阳光明晃晃的从窗外照进来,投在门前白色条纹状瓷砖地板上,人站在那里留下一片阴影。“祝醒,你出来,你爸爸给你打电话”。她今天上了两节课就走了。
    沿着街行,夜晚昏沉沉的压下来,笼罩着两侧整齐划一排开的树木,像是立的笔直的鬼魅,在为谁站着岗。家里静悄悄的,桌子上零散着一堆病例和未拆封的药丸。厨房的餐具泛着冷光,从冰箱里勉强翻到些东西,垃圾桶里杯子的碎片划破了黑色的塑料袋,尖尖的棱角仿佛要撕裂所有存在的亲密关系,犀利的言语是一把刀,而这把刀越锋利,被凌迟的人就越迟钝,好像紧紧握着一朵玫瑰花,它便只剩下花香和美丽。霓虹把城市装点的灯火通明,映的每一张脸上都泛着红,哈出的白色气流也徐徐地在眼前升起来,然后消失不见。把自己抛进人群里,周遭不熟悉的面孔能让视线变混,像把淀粉洒进水里。川流的车辆回归夜色之中后,万物再一次把寂静还给天空。是夜,像一块浑然一体的黑布,把一切遮挡的密不透风,唯恐漏出一丝星光让天空喘口气。那天,我知道,通宵营业的有网吧,超市,澡堂和24小时自助银行。
    已经七天没来学校了,每一次惊醒,都看见屋顶天花板上的灯,静静地挂在那里,像是有双眼睛在看着,手摸到脖子后面湿湿的,总觉得她还在。祝醒说,夜晚好像不再只是夜晚了,白天和黑夜的界线被模糊了,在晚上,她感觉妈妈没有走。她就这样无端端的被推进病房,然后就被这一片白色带走了,盖在她身上的是白色的,送给她的花是白色的,她的皮肤也依旧那么白,连往日红唇的颜色也全部褪了下去,淹没在一片铺天盖地的白色之中。这短暂的之后的每一个夜晚都不平静,药丸放在床头柜的时候可以勉强安睡一晚。
    “我看到她今天来学校了,看起来还是开开心心的,我看见她笑了”“她没事吧?好坚强,看起来不难过啊”“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头皮白了一片,是不是每天晚上熬夜不干好事?”“她今天上午怎么又没来上课,那她还能考大学吗?”身边总是围绕着些好奇或关心的声音,却无力解答这些疑问和误解,学生时代沸反盈天不懂难过,没有恶意不知伤害。我们依旧在车站点踏上最早的一班车,而这车却开往了不同的方向。我们陪伴彼此在每一个深夜,却不能一起追寻白昼,悲伤本不共通,只是拥抱着互相取暖的人,在追着自己逐渐清晰的意识找到方向之后流于两端。
    泰戈尔《飞鸟集》里有一段很美的文字,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清晨朝露白日黄昏暮色,365天730天,始终一圈一圈的推着磨车,把密密麻麻印着字的书本,白色的灯光,绚烂的霓虹,湖边的风远处的星火磨得很淡很淡,飘在地上覆上一层白沫,惊起一撮儿风就没有了。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在时间之后从此不再被提及,成为了一个守口如瓶的秘密。
   极夜追着白昼,像一个滚轮,在巨大的时间洪流里,乐此不疲的无休止的向前滚动着,被席卷进洪流和人潮里的人们,无论是面对死亡,疾病还是抑郁,都应该等待,在黎明升起的那一刻,雾气会被驱散。有人说,梦到一个卖花的两手空空跟我说,人要先感到幸福,才能看到玫瑰。写给每一个曾经脆弱的生命旅人,祝愿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朵玫瑰。

                                                   作者:周栖西